在城中得罪了刘知州家的公子,这事儿,苏缈挑着能说的跟师父说了。
雁山派穷,这又不是雁山派的错。
可穷还占着这么好一块山头,那就是错。
迟早招来祸事。
秦少和正练书法,闻言只是顿了顿笔:“知道了。”
苏缈:“不过他们喝醉了酒,弟子又是生面孔,想来一时半会儿追查不过来。”
秦少和“嗯”了声,不是很在意:“此事怪不得你,以后不提了。”
苏缈奉上一刀宣纸,咧嘴一笑:“总归是我惹的麻烦,自是要向师父谢罪的。这都是上好的玉版纸,还请师父笑纳。”
秦少和早看见她带着纸进门的,闻言哼笑一声:“钱多也不禁你这么大手大脚。我不缺纸,就为师这书法,锅底上挥笔那也是大作一幅!”
苏缈把纸放好:“师父的书法自然是厉害的。”
顿了顿,“所谓开源节流方能长久,师父既然嫌我浪费钱,那可有什么钱生钱的好法子?总叫师兄师姐们下山讨生活,也不是个办法呀。”
更何况,一直没钱,总归会被看轻了去。自己不想惹事,却架不住有人来惹。
秦少和抬起头,捋了捋胡须:“还是等你师姐回来,你跟她商量吧。她脑子活,喜欢做生意。”
“那两位师兄呢?”
秦少和皱眉,一脸嫌弃:“嗐,一个呆,一个憨,没啥好说的。”
他说完便摆摆手,“做饭去吧,肚子都快饿瘪了。”
苏缈心知此事急不得,也就去了厨房。
远远的,她便瞧见外头棚子里码着一堆柴火。
他还记得砍柴呢。
还都排得漂漂亮亮。
可惜半干半湿,且都没有劈开,堆在那里一准儿发霉。苏缈也不指望他能懂,能给砍柴就不错了。
晚上依照承诺,做了顿蜜汁火方孝敬秦少和。
是夜,是眉沁留在人界的最后一晚。两个好姐妹面对分别,都很难过。
“呜呜……我好舍不得你啊珠儿。”
“我也舍不得你,呜呜……”
“苏姐姐我真不想走,还有啊,这些糕点妖界都吃不到。”
苏缈便塞给她一块碎银:“那下山之后自己再去买点喜欢的。我就不去了,避避风头。”
眉沁捧着碎银:“这、这多不好意思……”
玬珠:“姐姐给你你就收着嘛。我也沾沾光,嘿!”
苏缈笑笑,摇摇头:“别不好意思。我有一事,需要拜托你。”
眉沁:“啊?”这钱不白给啊。
玬珠眨巴眨巴眼睛,沁儿能帮苏姐姐干嘛啊,她不行吗?
苏缈取下腰间的铜印,递到眉沁面前:“这是我父亲的私印。他全名唤作‘信修’,据说是金翅鸟王的儿子。你既然要回妖界,那便拜托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的生平。”
为人子而不知父,也是一种遗憾。
眉沁把那半枚铜印捏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好像还真是金翅鸟王族惯用的式样。”
她把铜印还给苏缈,拍着胸口说,“放心吧苏姐姐。我眉沁打架不行,这探查打听的工夫还是拿得出手的。”
苏缈勾唇:“那就辛苦你了。”
眉沁却另有一丝担忧:“可四大妖族正在搜查什么,只怕界门要戒严了。我回去容易,再出来可就难了,”
玬珠一听她这么说,嘴巴又瘪了下去:“呜……沁儿……”
“珠儿……”
两个丫头伤心的离开了。
屋里苏缈独自坐在灯下,翻起师父给的书。
半晌,却没有往后翻走一页。
想起岿然如山的父亲,她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父亲从来不跟她提妖界的事,关于父亲的身世,她还是偶然听到父母谈话知道一点的。
在父母身边享受爱护的日子,实在太短了。
短到她都不太记得母亲。
母亲生她,养她。其实,小时候她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
可母亲心头不知装着什么事,眼中总是含着泪。后来,终究郁结于心,缠绵病榻,早早去世了。
那时候她才十多岁,以妖的年龄算,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慢慢她长大,对母亲的印象日渐模糊,更多时候想到的是父亲。
母亲的生平已不可考,但父亲的故事,她想要弄清楚。
苏缈呆坐了许久,盯着那一滴滴的烛泪滑落,渐渐堆砌成团。
“噼啪——”蜡烛燃烧发出一声轻响,她一个激灵,发散的眸光聚拢回来。
苏缈拾起剪子剪了烛芯,又打起精神认真看书。
屋里便只剩下“哗啦”的翻书声。
她看书的速度很快,一日不止温一本。过不了几天,便能去找师父考较。
次日天气晴好。苏缈放下书本,刚在练武场热罢了身,秦少和就端着棋盘出现,冲她招手。
“老季教的这啥破招啊,还练啥练,来跟我下棋!”
他不掩嫌弃道。
“师父觉得这剑谱不行么?那可有厉害的双剑教给我?”
“没有。”
苏缈一脸耿直:“那我不会下棋。”
秦少和眼皮一跳:“啧!”这坏徒弟!
这么好的天气,不摆上棋盘,边晒太阳边喝茶,多可惜。
秦少和也是干脆:“行,我找他去。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身,他指定会下!”
谁?
苏缈刚反应过来师父说的“他”是谁,秦少和已经端着棋盘进山去了。
这不是自讨没趣么。那家伙压根儿就不爱理人。
苏缈耸了耸眉,一门心思练她的双剑。
老季的这个剑谱确实算不得上乘,有些招式很容易破解。
但她有半妖的优势,挥剑快,身体灵活,耐力也更好,勉强能填补几分缺陷。
一个上午,她就练会了半本剑谱。
却一直没见秦少和垂头丧气地回来。
于是她收剑进山。
在崖边的凉亭中,寻到正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的两人。
呀,还真下起棋了。
“看你这回下哪儿!”
苏缈到的时候,棋局已然明了。阿青手执黑棋,轻轻落下子。
秦少和愣了下,猛的一拍大腿:“好棋啊!”
“师父?”苏缈抽了下嘴角,您老人家别太激动。
秦少和头也不抬,死盯着棋盘:“别吵,赌棋呢!”
“赌什么?”
“哎呀别吵!”
苏缈闭嘴,仔细看了一遍棋盘,心头暗笑。
这不是输定了么。
她的视线,又落在对面的白衣身上。
阿青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过这种淡不似先前的冷淡,而是在淡然境界。
看来,他是喜欢下棋的。
没走几招,秦少和终于意识到自己败局已定,抬头抱怨:“你看你,害我输了吧!”
苏缈一耸眉毛:“师父赌的什么?”
秦少和焉了吧唧的:“哎,一套文房四宝。”
苏缈抱臂:“您也不知他的底细,就敢跟他赌棋。输了却怪我打搅,好没道理。”
秦少和:“你师父既然敢赌,自问我这一手棋艺绝不逊我书法的水准,哪里晓得……”
哪里晓得对面坐了个高手。
苏缈再次撇眼阿青。
一局下完了,他正清理棋盘。白净的指尖拈着黑色的子,动作轻轻地将子丢进盒内。
“叮——”棋子敲响出清脆的声音。
林风沙沙,有叶飘落棋盘,他捡子之余,以手背轻轻拂过,将那半黄半绿的叶子扫下棋盘。
如此画面,倒有几分诗情画意。
苏缈:“那阿青,你赌的什么?”
“叮——”回答她的是棋子落下的声音。
秦少和帮他答了:“他若输了,那就一直陪我下呗!”
一边说着,一边把白子捡了,笑呵呵地交换棋盒,“这回你白我黑,咱们三局两胜!”
苏缈见他们居然还要继续,多少有点无奈:“早点下完吃饭,别等饭凉了才完。”
又瞄了两眼,她便去厨房了。
待午饭出锅,她把饭菜送到秦少和书房,见秦少和已下完棋回来,正依依不舍地把宝贝砚台装进篮子。
“连输两局?”
秦少和抚摸着他崭新的毛笔,咬牙切齿:“那小子忒不厚道,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老人家留。”
这不对,肯跟您下棋,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那小子步步为营,招招用计,杀得老夫丢城失地,开局就被克得死死的!”
苏缈:“……”
秦少和不服气,吃饭都没啥胃口:“他还会什么?书法?作画?抚琴?近日闲着无聊,我要与他斗斗,必须把我这面子找回来!”
苏缈想了想。还会什么不知道,她也不了解这人。
反正吹箫他是会的。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听到他吹箫了。
那箫的唯一作用,似乎就是在那一晚,吹那一首曲子给她听。
这人忒不厚道,坑完徒弟坑师父。
苏缈心头蓦地冒起一股不痛快。
罢了,这顿饭不送了,让他饿着吧,反正是饿惯了的。
后院小屋当中,阿青端坐桌旁,十分耐心的等着。
正午的阳光照的外头一片暖色,树枝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等啊等……
等到这午时都过了,太阳开始向西偏离。
不是说……
早点下完,有饭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早点是吗?好嘞!看我分分钟赢这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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