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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顽疾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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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马,出了城。

往西又走了几里路,才到雁山。

山脚下竖着块石头,形状大小未加雕琢,很是简陋,只是上头刻着的“雁山派”三字,却铁画银钩,别具气韵。

大约,便出自这位秦掌门之手。

站在山脚下,苏缈抬头远眺。

山有些高,不过半妖眼睛好,可见白墙灰瓦在葱葱绿色之下半隐半露。

大门前有一株青松,郁郁挺拔。

她当即皱起了眉头——妖类最不喜的便是松树。

松,是妖在人界唯一的克星。

气味刺鼻不说,若被松针扎了,不仅痛,伤口还久久不能痊愈。

这雁山门口种着松树也就罢了,整个山上也栽了不少呢。

半妖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如同上刑。

苏缈打了个寒颤,因这青松,也因这山间的春寒。

玬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些树真不好闻。”

她是只大妖,松树于她而言便只是有些刺鼻。

苏缈硬着头皮拾级而上。

山间台阶是取石板随意搭的,大小不一,厚薄不同,也难以确保平整。

取的石料也不见得好,有些已断裂了,有的则长满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滑脚。

于是,和难闻的松树味道一同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穷酸味儿。

玬珠倒是挺喜欢这里。

“人界灵气稀薄,这山却是个好地方。虽十分比不得妖界,但已算得上灵力充沛啦。”

苏缈也感觉到了。

这雁山除了有令妖难受的松树,还有令妖喜欢的灵气。

作为半妖,虽不能像妖一样将灵力转化为妖力,但在灵力充沛的地方呆着,就像是饱食饱睡过,浑身精力饱满。

若忍了松树,在此处修行习武,倒是正好。

苏缈在城里的时候,已详细打听过雁山派的情况。

据说,好些年前,雁山常有妖出没,世人都道这座山风水不好。

八年前,秦少和想开山立派,可囊中羞涩,觅不到好地盘。

只有这座雁山,地好,还不贵。于是,他就捡了这块没人要的山头。

起初,苏缈还纳闷儿为何妖族青睐这里,走到这山上才知道原因。

竟是因为灵气。

不过,自打秦少和在这里开山立派,妖族却都不来了。

原因其实也不复杂,除了因他栽种了许多松树,还有一点——

苏缈和妖斗了这么多年,再清楚不过,妖族其实畏战得很。

因怕死在人界而无法入轮回,每逢掐架,妖族但见势头不对一准儿开溜。

怕死。

雁山派虽是个小门派,可到底住的是习武之人,妖族自然不想自找麻烦。

又因雁山不过是个落脚点,并非必争之地,妖族自然成了退走的一方。

不得不说,雁山虽穷,但富有骨气,敢跟妖斗这么些年。

“苏姐姐,我觉得我们这些礼带得都不够实际。”

玬珠突然感叹道。

“那依你说,带什么实际?”

“咱捐一条路,一条笔直的石砌山道。大气,好走,倍儿有面子!别说你拜他了,到时候他得拜你吧!”

苏缈颠颠自己的荷包,觉得甚是有道理。

有钱,可以任性任性。

一行人脚步缓慢地走到半山腰,玬珠突然“呀”了一声。

苏缈回头,恰见一只白色蝴蝶从林中穿出,翩翩跹跹飞至玬珠耳边。

呼吸之间,苏缈嗅到了很轻微的妖气。

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

玬珠听那蝴蝶耳语了片刻,眼睛里渐渐亮起了星星。

蝴蝶传完了消息,便如云烟散入空中。

“我的好姐妹也来人界了,我得马上去接她!”

玬珠飞快道,把手里的东西往某人手上一塞。

“阿青你拿着,姐姐我先走了!”

阿青被迫拎着火腿:“???”

苏缈了然:“你去吧。”

玬珠很不好意思,解释道:“沁儿头次出界,我怕她跟我一样遇到什么危险。我快去快回,耽搁不到一天的。”

苏缈:“我知道的,你也小心。”

玬珠点点头,当即化为原形。

洁白的灵狐飞驰而去,在身后留下一抹残影,很快就消失在山道上。

苏缈收回眼神,余光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他白衣翩跹,手里提着被玬珠塞过来的火腿,下颌紧紧绷着。

很有一种……天上仙人下河摸鱼的荒唐感。

“辛苦你了。”苏缈赶紧说道。

他不悦的皱起眉,终于没有恶劣地把东西丢出去。

两人提着东西继续上山。

半妖眼力很好,苏缈抬头,远远已能看清雁山山门。

红漆大门半旧,上有一对黄铜辅首,高高的匾额上写着“雁山派”二字,一如山脚石块上的字一般遒劲。

只是门上挂着蛛网,不止一张,却显出几分寂寞味道。

苏缈专心打量着那上头的风景,忽而脚步放慢,嘴角抿了起来。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的额头冒起一层冷汗。

忽然,苏缈竟脚底一滑,身子一歪,居然倒进一侧山沟,带动一连串枝干断裂的脆响。

林间鸟群被惊飞,翅膀拍击的乱响久久回荡在山间。

山道上清风徐来,只余一道白衣提着火腿站在那里。

这石板太滑,苏缈她栽下山去了?

男人往她掉落的地方瞧了眼,长眉微微的一挑。

眼底几分玩味。

苏缈是故意摔下去的。

这路虽然难走,哪怕用油浇过,她也绝不会犯如此可笑的错误。

盖因顽疾发作,她必须想办法隐藏自己的弱点。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

滚下山后,趁着还有几分力气,苏缈忙将自己藏进灌木丛里。

剧痛袭上胸口,像一记闷锤砸下,痛得她喘不上气。

她瞬间面如纸色。

很快,苏缈就眼前发暗。本就被林木阻挡了天光的山沟,像是遁入了黑夜。

而黑夜,总是隐藏着许多危险。

她处境不妙,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薄雪化开,山里什么都湿漉漉的。泥土与枯叶粘在她的身上,还有松针扎进她的肉里,她却丝毫顾不得这些。

她必须躲藏、拖延,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有这样的弱点。

若是玬珠在这里,苏缈会少几分担忧。可偏偏玬珠刚走,留下的这个身份不明,敌我难说。

他若是寻着方位找过来……

苏缈想要往更隐秘的地方躲,腿脚却使不上力气。

浑身的疼痛像虚空中伸出的利爪,要把她撕裂、捏碎。又像是游走在身体里的一根锥子,刺得哪里都痛。

苏缈无法完全地形容这种痛,就连一呼一吸,都像是锯子来回地磨。

“咔——”她的手抠进泥地,掌心挤碎细枝。

苏缈从来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怪病,为何得怪病的会是她。

从前是没有的,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便有了。

那些年孤身在外漂泊的时候,她会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发作了便躲去某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熬过去。

这一次,她以为还有个五日左右才会发作。却没有想到,间隔的时间又缩短了!

苏缈握了只剑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捏着三只飞刀。

可不管是哪只手,都颤抖得使不上力。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距离痛楚的结束至少还有两个时辰。

渐渐的,苏缈开始发晕,无法准确的掐算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它不紧不慢,既轻又稳。

听起来,像是阿青的步调。

近了……

他没有道理不寻过来。

飞刀破空之音骤响,短暂渗人,接着却是三声闷响。

扎进了树身。

不是苏缈准头不够,她苦练这些日,岂会还是六中三的水准。

是他侧身的速度着实够快!只微微一晃,便将飞刀悉数躲开。

苏缈怕他于己不利,只得先下手为强。立即强忍剧痛,向他刺出一剑。

锋利剑尖擦着肩头而过。他只是稍稍侧身,便躲开了。

苏缈用尽全力,却两击未中,终于也脱了力。

她再次被疼痛支配了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如果这个人要她的命……

如果这个人图她的剑……

如果……

不论是哪种如果,她都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力。

一双白靴停留在她面前,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他难得的主动开了口。

“怕我杀你,还是怕秘密被我知道?”

大概都有,但苏缈不乐意回答。她讨厌被人拿捏,亦耻于摇尾乞求。

她抬起头,想看这人是以何种表情与她说话。可额头淌下来的冷汗,糊住了她的眼睛。

白衣委地,他蹲了下来,朝她伸出修长的五指。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却不是扶她。只将五指收拢,把她的手腕扣在掌心。

苏缈惊了一跳,用力想要抽回,却发现手像被枷锁扣死了一般,如何也抽不动。

她咬紧牙:“那你是想杀我,还是想要挟我!”

他扣着苏缈的脉,眉眼微垂,并不搭理她的质问。

片刻的静默后,他先是眉心一蹙,继而眼底划过一抹“原来如此”的光。

又过了片刻,对方松开了她的手腕,轻轻拔去扎在她手上的松针。

再然后,起了身。

苏缈抬起头,奋力撑起来,却见他已转身走开。

白色衣摆没过脚背,拂过潮湿的泥土与软烂的枯叶,离她越来越远。

又一阵的剧痛,如惊涛骇浪拍打而来。她的清醒只维持了片刻,便又陷入了浑浑噩噩中……

白衣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端端地站在那里,眉心许久都未展开。

林间穿过不安的风。

“荒唐之余,还有荒唐,呵……”

他轻声自语着。

话里的情绪,宛如薄纱一般的月光,铺撒在清风徐来的湖面。

静谧之中,跌宕着一股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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