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砚上前行礼:“父亲、母亲、郡主。”,上方的国公爷淡淡嗯了一声,“回来了,坐罢。”
闻时砚依言坐在了国公夫人身旁,地上跪着的二人是郡主与她的儿子,国公府行三的少爷闻时序,他与闻时砚截然不同的精致秀气,稍显文弱些,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昭阳郡主一脸嘤嘤啜泣,发髻高耸,满头珠翠,容色艳绝,上挑的凤眼稍显凌厉,一身碧山色直领对襟褙子衬得臻首娥眉,闻时序头磕在地上,闻声动也不敢动。
昭阳郡主含着哭腔:“砚哥儿回来了,你得帮帮你弟弟啊,好歹是做兄长的,你弟弟只是一时糊涂,再说了也不全是序哥儿的错,那女子本就来自烟花之地,谁晓得她不是想攀着高枝儿算计序哥儿。”
国公爷被吵得头疼,“犯了错不知自省还在找借口。”
徐氏眼观鼻,鼻观心,不轻易开口,闻时砚瞧了自家母亲一眼,心中有了计较,他母亲本就对这等事厌恶的很,虽与昭阳郡主惯来不对付,但骨子里的规矩不容许她此刻落井下石。
“父亲,依孩儿看,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皂白难分,且把她送到庄子里,五月后再说罢。”闻时砚淡淡提出来。
昭阳郡主闻言怒道:“不可,那孩子不能留。”眼瞧着序哥儿到了成婚的年纪,她暗地里琢磨着若是她儿子能尚公主,那岂不是能压徐氏那个贱妇一头,可不能叫那烟花之地的女子坏了名声。
思及此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闻时序一眼,国公爷摇摆不定,一方面怕娼妓之子坏掉国公府的名声,一面又顾及国公府的子嗣岂能放置不管。
郡主眼瞧着国公爷不说话,心下愈发不安起来,扑在国公爷腿边哀哀哭泣了起来,国公爷脸色一变,呵斥道:“堂堂一郡主夫人,成何体统。”
随即像是拿她没法子般叹气一声:“罢了罢了,找个靠谱些的郎中大夫送到庄子上,给我围死了,一点风声都不许传出来。”
昭阳郡主蓦地停下哭泣,“多谢公爷。”
却闻国公爷话头一转:“序哥儿做出这等事,你也逃不了干洗,叫他去祠堂跪三日,不许出来,你回去闭门思过一月,也不许出来。”国公爷淡淡道。
昭阳郡主面色一变,还想耍赖求情,却见国公爷已然不耐,好歹还有些眼色,自觉的住了嘴。
闻时砚陪徐氏回院子的路上,瞧见徐氏面色不大好,想了想宽慰道:“母亲何必生气,他们那一房自己做的孽自己去收拾,忙起来更没心思来找您的茬儿。”
徐氏淡淡一笑:“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只是未想到他们这般残忍,那孩子已经有五月大了,此番简直是拿人命当草芥。”
“不是不知道昭阳的心思,只是她自己没管住孩子反倒是偏袒的很,任由序哥儿进出勾栏瓦舍,与风尘女子纠缠,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那些纨绔子弟纳外室,若是传出去,你我和影姐儿的面子也要被丢尽了。”
听着徐氏的话,闻时砚依旧面不改色,若是细瞧,便能发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幸而是夜晚,徐氏又心不在焉的,旁边竹林影影绰绰,层层暗影投递在他的脸庞上,叫人瞧不清神色。
徐氏未曾想到,她从小到大的好儿子,也有个大惊喜给她备着。
闻时砚一夜辗转反侧,他不由的怀疑自己这次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就不该把人带回来,事情总有捅破的一日,纸包不住火。
随后他又想,不,只要小心谨慎,日后待他成婚,把她以清白人家姑娘的身份纳进府内做良妾便好。
可他忽略了姝晚的想法和意愿,下意识认为姝晚那般优柔单纯,可以任他摆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还有寒哥儿的前途,瞧在寒哥儿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跟他怎么样。
翌日,他顶着一脸疲色去上朝,新帝登基不过半月,许多事情还未接洽好,上方的年轻帝王冠冕垂旒,挡在面前叫朝臣瞧不清神色。
许多朝臣依旧是先皇在时的老臣,二朝三朝元老也有不少,有的老臣思想陈腐,有的老臣占着坑位摸鱼,有的墙头草两边倒,新帝连夜召谈闻时砚。
现任吏部尚书蔡和荃是一位笑嘻嘻的老好人,利用职位之便敛了不少财,但又因人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闻时砚当初身为太子伴读便已经是股肱臂膀,惊才绝艳,上任吏部侍郎也是众望所归,又是新臣里的大红人。
难免会叫蔡尚书心生不悦,但他面上不显,新帝的意思便是让闻时砚慢慢夺权,把这老虔头的把柄赶紧抓住,轰进天牢,等权柄揽过来了,再清理朝中的蛀虫。
闻时砚心累的很,刚刚上任最先做的不是要开始着手实事,反倒是应酬、人际来往多的很,待他回想起来时,已然有十天未去甜水巷了。
长华街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人群,往永澜书院而去,姝晚压抑着有些心潮难平的心情,外面的喧嚣叫嚷声丝毫未影响她的出神。
天气愈发的凉了,出门前刚刚下了一场雨,街道上湿润的很,氤氲寒凉的水汽钻到了她的衣衫里,叫她不免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丫鬟烘烤着小炭炉取暖,之前的春和已然被邹妈妈发卖了出去,现在的这个叫明荷,较之春和,面相就老实的很。
姝晚今日想着许久未见寒哥儿了,便做了些吃食和衣衫往书院送去,这回没走着去,邹妈妈给她套了辆马车,还派了两个护卫跟着。
马车颠着她昏昏欲睡,前些日子与闻时砚闹得别扭最开始是难过的睡不着,而后宽慰了些许,便不甚在意了,到现在闻时砚许久不出现,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睡不好觉。
走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姝晚下了马车带上了一顶帷帽,到底是书院,横冲直撞的愣头青多的很,她差了书院的护卫去传信儿,没多久寒哥儿便跑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学院统一的衣袍,带着儒帽,俨然一个俊秀小郎君,原先板着的脸瞧见了姝晚登时浮现了些许笑意。
“阿姐。”一段日子未见寒哥儿竟变了些声线,姝晚关心:“怎样,一切可好?”
尹书寒点了点头:“都好,阿姐你不必担心我,你呢?姐…二爷有没有苛待你?”
姝晚无奈,打了他一下:“怎的能这般说,他如何会苛待我。”
尹书寒皱了皱眉:“只是觉着那宅子里的下人都有些苛刻罢了,比学院的夫子还苛刻。”这话说的不假,他虽只在宅子里住了几日,也觉出来这不行那不行的。
他又迟疑道:“阿姐你可随他见了族亲?何时才能入祠堂上族谱,你可像他提过?”他一句句问着,生怕姝晚受了委屈。
姝晚却一楞,笑了笑:“你小小年纪操心这些做什么,还未成婚便操心这些,小心叫人笑话,你呀,还是好好读书,专心读书。”
尹书寒似是对她避而不谈的样子有些不满,认定里面有什么曲折,姝晚却道:“寒哥儿,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对月郎生出不满之意,他是你的姐夫,又叫你进了这顶好的书院,不可忘恩负义。”
尹姝寒说不出话来了,但是他觉得这是两码事,不能因着他对自己有恩,阿姐便要忍让,若是如此他宁愿不接受这些。
但他不敢说,怕阿姐会伤心,只道:“我知道了,我得回去了,阿姐你路上小心些。”
二人又互相叮咛了几句尹姝寒便提着包袱匆匆地跑了回去,回去的路上姝晚未乘马车,步行着去怀民巷的陈记铺子买蜜煎。
芸姐儿近些日子爱上了那里的杏煎,酸甜可口,姝晚便寻着去买了,提了两包出来。
酒香不怕巷子深,陈记虽藏得深,但丝毫不缺客人,巧的是姝晚来时客人还未有多少,明荷提着纸包与她往外面等候的马车而去。
蓦地,却见前面跑出一女子,跌跌撞撞,形似疯癫,身上桃红的衣裙已然破了几处,姝晚吓了一跳,待那女子跑近时却瞧见肚子已然鼓胀起来。
原是一怀了身孕的妇人,姝晚原本不大想管,看到她这副模样登时起了侧影之心。
那妇人也瞧见了姝晚,往她这边而来,“救救我,有人要害我的孩子。”那女子一开口便嘶哑难听,鬓发散乱,姝晚怕她跑了许久又这般模样动了胎气便道:“你慢些说,莫急,小心动了胎气。”
那女子扯着姝晚藏匿到一边的巷子里,哆嗦着:“娘子好心,救救我罢,外头的人因我是月上梢的人,便要害我的孩子。”她说话颠三倒四的。
一旁的明荷却是听出了端倪,青天白日的何人会当街追捕一个妇人,还是身怀六甲的妇人,除非这妇人身份不光彩,犯了主家的忌讳。
又闻她是月上梢的,便猜出许是给哪个家风严谨的公子哥儿做了外室,要被家中“处理了”。
明荷伸出手摁着姝晚,暗暗摇了摇头,姝晚一愣,随即未理她,对这姑娘道:“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府上住几日吧。”
明荷面色一变,急得想把姝晚拖走,这等事沾惹上身对名声可不好,但姝晚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觉着这姑娘可怜,便要带回去。
那姑娘握着姝晚的手:“多谢娘子,我…我叫柳玉娘。”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姝晚:何时才能见公婆?何时才能结婚?
砚台敷衍:待我赚了大钱,待我买了房,待我…功成名就时。
大家吼啊!(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