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些事用言语真的难以表达。
“对不起青鹤，在未来，我已经不爱你了。”
叶青鹤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练舞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回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脸色什么样的状态，他只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似乎都蒙着一层黏腻的雾气，雾气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浑身上下，紧紧地死死地，像胶水。
他感到了窒息，恐惧，还有一种可怖的几欲让人坠落的下沉感。
下沉，下沉，继续下沉。
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地下室。四周没有一丝的光线，人在里头，仿佛身处一个无边无垠的漆黑宇宙，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哪里是边哪里是界，整个空间有时像在飘动，有时像在旋转，有时像在左右摆动，更多的时候，它在坠落。
坠落，不停地坠落，不知何处是底。
“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失去身体的游魂，身边围了许多人，柳座、付依依、舞团里的其他女孩儿们，恍惚间，似乎还看见远处站着的久未谋面的小叔。
叶照新。
大家围着他，担忧地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像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耳朵嗡嗡嗡的，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人的声音“对不起叶青鹤，在未来，我不爱你了”。
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告诉过你了。】脑子里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们今天刚结婚，我为什么要知道……未来？那是什么？
【你已经相信了吧，她说的话，她知道未来的事情，关于你们未来的结局，很荒谬，但那的确是真的，你也确实相信了。】
我没有相信。
【把身体交给我吧。】
我说我没有相信！
【我已经经历过那个未来了，我说了，我就是你。】
“青鹤？你怎么回事？”刚刚接到柳座电话，不顾身体状态匆忙从医院赶回来的付依依一脸担忧地问。
只见叶青鹤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任谁都能看出异常了。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汗水从额头簌簌而下，眼睛却是干涩无比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手在抖。
【又看见叶照新了？那是幻影，他现在在美国，根本没空理你。】
“我不相信。”叶青鹤满头大汗喃喃道。
付依依看出他的不对劲，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担忧地拍他的脸：“青鹤，青鹤？你怎么了？”
柳座皱着眉走过来，顺着叶青鹤一直盯着的角落看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算是个傻子，也从叶青鹤这张跟鬼一样的脸上看出不对了。
“叶青鹤？”
“我什么都没做，我凭什么得到那样的结局？”
【你会做的。】
“我不会。”
“叶青鹤，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没事吧？”
【把身体还给我。】
舞蹈室内传出一声尖叫一般的怒吼：“这是我的身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整个舞蹈室，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叶青鹤。
屋内上方的空调轻轻地响着。
脑子里那个从下午于民政局回来就一直莫名存在说一些奇怪的话的声音总算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在叶青鹤以为“他”被自己吓退时，他听见一声意味难明的冷笑。
【严雨竹上辈子，死于2032年5月20日。】
【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咚！”
“青鹤！”
*
严雨竹跟叶青鹤的感情破裂很多年之后，她冷静下来时偶尔也会想一个问题：婚姻到底是什么？
是吃饭吗？睡觉吗？是房子吗？车子吗？美丽的皮囊和身体？关心？安慰？支持？
这些事换个人也能做到吧？不结婚也可以达到吧？
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谢谢您，不用找零了。”严雨竹下车拿行李，十八块车费，她给了二十，感谢师傅之前热情地帮她搬行李。
“你这箱子拖杆都坏了，两个行李好拿不哦？你要搬到哪？要不要我帮你？”司机师傅刚说完，就看见那扎着马尾的姑娘撩起袖子，一手拎起一起，还轻轻松松地在他面前往起提了提，露在外头的胳膊肌肉一动一动的。
司机干笑：“……姑娘身体素质可以的哈。”
严雨竹心情还不错，嘴巴朝路边门店上的牌子歪了歪：“您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司机一抬头。
嗬。
行远搏击俱乐部。
在本市内，行远搏击俱乐部的名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方面跟雷富远的慈善行为有关，另一方面跟当年这个俱乐部名下的公益学校被报上新闻有关——有媒体指责他们搏击学校公开举行的搏击比赛过于血腥。
参与者多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笼中斗殴娱乐大众，看起来着实残忍。
那次媒体的口诛笔伐差点让一心做好事的雷富远放弃开办公益学校，但很巧合的是，第一次代表俱乐部出战一个还算有点含金量的国际搏击赛事的严雨竹，在众人完全不看好的情况下，拿了一条金腰带。
因为这一点，才没让雷富远觉得自己的好事是白做了。后来媒体也报道了此时，风向迅速扭转。
严雨竹第一次在媒体上提名，“光宗耀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那一年，她二十二。
同年，一个名为叶青鹤的舞蹈少年在机场候机刷手机时看到了她的采访。
大概雷富远已经跟雷央等人说了严雨竹要回来住的事，严雨竹刚刚拖着行李箱推开俱乐部的门。
“欢迎光……”前台小妹热情地招呼。
拳台上满身是汗的雷央翻身压线从台子上跳了下来，冲她挥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