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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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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但放下一个人却只需要一瞬间。

严雨竹觉得,她在叶青鹤身上花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如今生命剩不下多少了,她反而还看清了哪些值得哪些不值得。

被抢救过来之后,她眼睛看不怎么清楚了,视力下降得很明显,每天头疼得愈加厉害。

医生建议她早点考虑手术的事,拖得越久越不利于病情。

叶青鹤为她找到全国著名的脑科专家,还未她联系了国外的一些专家名人,每天过来央求她去做手术,但她拒绝了。

“我不想做。”想做她之前刚查出来的时候就该去做了。

“你必须得做。”

“怎么,你要把我绑到手术台上去?医生都说了,以我现在的情况去做手术,手术成功率也是一半一半,你这么想让我死?”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严雨竹说话就不怎么好听。

这已经是叶青鹤第五次来劝说她了,她的情况恶化得很快,如果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还不治疗,她应该最多只能活三个月左右。

叶青鹤被她说得眼睛一红,他深吸一口气:“那还有一半,如果成功的话……”

“如果不成功呢?”严雨竹说,“不成功的话,我可能就直接死到手术台上了,连三个月都没有。”

“会成功的。”叶青鹤上前,要去握她的手。

严雨竹的手下意识地躲开了。

立马,她就看到叶青鹤胸膛大幅度起伏,呼吸急促起来。这是他情绪即将失控的前兆。

“我建议你最好冷静一下,这是在医院,可不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江女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雨竹,是我,妈妈,我能进来吗?”

严雨竹看到几乎要失控的叶青鹤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我去开门。”

自前几天的手术后,严雨竹就被强制安排住院了,知道这件事的江女士连恋爱都不谈了,每天跑来陪她,给她端茶倒水送汤送饭,偶尔还要背着她以泪洗面。

按道理讲,严雨竹应该很感动才是,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内心却一点波动也没有。

好像在看世外人的演出,没有丝毫的参与感。

“我回家亲自给你熬的蔬菜菌菇鸡肉粥,医生说这个吃了对身体好,好吸收,来,尝尝。”

江女士给她舀好一小碗,见她顺从地吃了,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指挥一旁站着不动的叶青鹤。

“青鹤,傻站着干什么?我带了苹果过来,去给雨竹削一个,马上就圣诞节了,吃个苹果,平平安安。”

叶青鹤僵了会儿才低声说“好”,转身去拿。

“不用了,我不想吃苹果。”

叶青鹤还是拿了刀坐到一旁去削皮了。

真稀奇。

要知道他这个人有强迫症,最讨厌的就是不完美的事物,削皮也不例外。

如果苹果皮削断了,他就不会吃那个断了皮的苹果,转而放下削了半截儿的苹果重新再去削,非得削出一个没断皮的才罢休。

曾经的严雨竹因为他这臭毛病把苹果都吃伤了,而他也讨厌一切需要削皮的水果,讨厌削皮这种活动。

“……雨竹,别担心,我们找的这个专家非常有名,他的手术成功率很高的,你现在才是中期,如果治疗早,完全是有希望达到长期生存的……”江女士估计是知道了她不愿意做手术的态度了,一直在安慰她。

中间的时候好几个电话打进来,她虽然没接,但从她看手机的表情看得出来电人应该很重要。

“妈,您要有事就先去忙。”

“我没什么忙的,我……”电话又响了。

这次严雨竹看清了,是叶照新。叶青鹤的小叔。

见她还不愿意走,严雨竹只好软化态度:“我知道了妈,我会好好考虑手术的事情,您别担心,该干事就干事,我的命我肯定比谁都珍惜的,放心吧。”

听到她这样的保证,江女士稍微安心了一点,叮嘱着她要把保温桶的里粥喝完,然后就走了。

“咔。”门关上了。

叶青鹤把苹果递过来:“吃苹果。”

严雨竹没接,倒是去瞥他刚刚削断的那堆皮:“这是断了多少回?”

“七次。”

“你强迫症好了?”顿了顿,她又自问自答,“哦,应该也不是,你妈在这儿呢,在别人面前果然不一样。”

“吃不吃?”

“我很讨厌吃苹果你不知道吗?”

叶青鹤的指甲一下子陷进苹果肉里,转身把苹果砸进了垃圾桶。

严雨竹看他背对着她,不停地深呼吸吸气吐气,扯了扯嘴角:“这几天在医院也装得很累吧?什么都不能砸,也不能打,气成这样也只能摔摔苹果,忍得很辛苦吧?”

叶青鹤没说话,呼吸急促。

“你说你这个样子,我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偏着头看窗台上那一小盆秦子行跟她告别的时候送她的橘红色秋菊。

“你不会死。”叶青鹤转过身来,他憎恨地看着她,但脸上却都是泪水。

“我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

他那满脸眼泪的可怜样子,看起来是像在为严雨竹的病情伤心,但严雨竹知道不是。

他只是在为自己伤心。

他只是伤心如果没有了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让他像这样放肆地展露如垃圾一般真实的自己,也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像那间五六十平老房子这样任他发泄砸打。

他不是在伤心严雨竹要死了,他是在伤心自己要死了。

那个被他一直努力掩埋着隐藏着的真实的叶青鹤,要随着严雨竹的死而死去了。所以他哭得这么逼真,眼里却那么憎恨。

严雨竹并不怎么介意被他这么盯着看,她甚至还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手术吗?”

叶青鹤疾步上前,一把紧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你,必,须,做。”

她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

一滴水点落在她手背上。

“你拿对付外人的完美假面骗了我结婚时,我没有恨你。”

“你第一次犯病控制不住情绪打了我,我没有恨你。”

“你隐瞒自己曾经吸过大|麻混乱私生活的历史,我没有恨你。”

“你将我曾经杀父进过少管所的经历寄给俱乐部每个人,让我失去朋友,在我即将取得国家队名额的前夕作秀自杀逼我退役,让我失去前途……我都没有恨你。”

叶青鹤慢慢放开她的手,水滴一点一点打在床铺上。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吗?”她问。

叶青鹤看着她:“我知道。”

他毫无表情地流着眼泪,攥紧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手心,忍耐得脖子青筋都冒起来了,看得出来情绪已经快到巅峰了。

严雨竹拉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手心已经被掐出了血印。

“所以你想报复我,但你活着也能报复。”

“怎么报复?”

真是鸡同鸭讲,废话了半天。她躺得有些累,想起来去看看她那盆花。

秦子行之前来的时候跟她写了一封信,信上也无非是一些套话,让她积极治疗早做手术,乐观面对生活。

稍有不同的是,他在结尾还写了这么一句:“也许,爱你的人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只有活着,你才能去发现。”

留下这盆花和这封信后秦子行就离开了。她跟过去看了,他从楼道拐弯的时候很是利落,更不要说回个头。

那股陌生劲儿让她有些怀疑曾经跟自己情浓意蜜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存在过。

但这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毕竟她可是面对过叶青鹤的人。跟叶青鹤在一起的日子,那都不是一瞬间的怀疑了,简直就是时时刻刻都在怀疑,一天到晚能怀疑好几次,那个曾经跟她相爱过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那个见她打拳受了伤,抱着她肿了关节的手心疼得眼泪直流的人到底是不是叶青鹤。

包括现在,眼前这个人……

她问:“想出来了吗?怎么报复?”

叶青鹤的回答是:“你想再揪着我的头发撞墙吗?”

这就是这个人的逻辑。

晚上,严雨竹拒绝了叶青鹤跟江女士的陪床要求,把雀音叫来了。江女士只在演出上见过雀音一面,并不知道他跟严雨竹的关系。

“不麻烦这孩子了,我来就行……”

“让他陪。”

叶青鹤拉着江女士走了。

雀音等他们走了,悄悄问严雨竹:“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今天骂他来着。”

“骂他他就听了?”

严雨竹摇头:“我说如果他听我的话,不惹我心烦,我就考虑做手术。”

雀音一愣,半晌“哦”了声。

严雨竹看他表情有点奇怪,挑了下眉:“你这什么反应?”

雀音干笑了两声,耸了耸肩,转过身去帮她收拾东西,随意道:“只是觉得他好像确实是不想让你死,挺在乎你的。”

“是不想让我死,但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她也下床去一起收拾。

今晚他们就要一起离开这座城市,悄悄地,谁也不告诉。

本来也没几件儿东西,就三套衣服,严雨竹穿一套带两套,剩下就是她的一些卡片证件以及那一小盆菊花。

“飞机上能带小盆栽吗?”她忽然想起来。

“应该可以吧,我查查。”雀音查到一半,又失去耐心把手机装了起来,“如果不能的话就办托运,反正总要带走。”

严雨竹点点头,换好衣服后去卫生间收她的洗漱用品。

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只收了一个行李箱,里头还有雀音的东西。

“你带了什么?”她问。

“只带了证件包和洗漱用的,其他都没带,去了再买吧,我带银行卡了。”雀音把箱子拉链拉好,立起来,“我给你伤口换个药,然后咱们就走吧。”

出院很是顺利,约好的出租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口,他们出去直接就上了车。

她先上了车,回头看着雀音跟司机去放她的箱子,箱子放好,雀音钻进车里,“啪”地关上车门。

“如果半夜地铁也开的话,我就带你去坐地铁了。”他嘟哝道,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好塞到她嘴里。

“怎么?”她挺喜欢吃糖的,就没拒绝他这个行为。

雀音转过头:“你没心理阴影吗?”

前头刚进来的司机听着了,笑着插话:“什么心理阴影啊?”

“半个月前我们坐车出了一次车祸,挺害怕的。”雀音抓着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有心理阴影了,真的。”

司机朝后视镜里看了眼,道:“我开车稳得很,放心,安全是第一,只要人没事什么都好说,我的车后座也有安全带,你要不放心就给你姐系上。”

听到那个“姐”字时,严雨竹拍了拍斜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的男孩儿的脑袋:“我这弟弟真贴心。”

雀音翻了个大白眼,压着嗓子在她耳边道:“不仅贴心,还贴身,是吧姐、姐?”

“姐姐”那俩字简直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概半小时后到了机场,两人随便买了张现有时间段的飞机,取票过了安检,小盆栽也被顺利带到了飞机上。

为了让严雨竹睡得舒服点,雀音给她买的头等座,上飞机后便忙前忙后地伺候她,给她垫枕头盖毛毯,给她接热水吹凉,给她戴上耳机放一首她爱的舒缓纯音乐。

这次车祸之后,严雨竹的精神明显不如之前,身体变得很容易疲惫,经常一睡就睡很久,稍稍活动一下就累得不行。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中国南方航空公司航班……”

飞机快起飞了。

严雨竹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她不想动,让雀音拿起来帮她看是谁。

“是他。”

“关机。”

雀音手指按在电源键上,犹豫几秒后,还是听她的话关了。他看着偏头假寐的严雨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来什么。

飞机起飞后,严雨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看着底下地面闪烁壮丽的城市灯光,万家星火。

她毫无预兆地开口:“我不会接受治疗。”

雀音说:“好。”

她转过头去看他,看到他笑了笑,很温暖的样子,跟天使一样。

“不治就不治,我会陪着你。”他跟她十指相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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