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庭宗的提议,林老太的第一反应是摇头:“出来单住?哪里有地方给他们住啊!城里房子本来就紧缺,松娃这种没成家的小年轻连单人宿舍都分不着,更别说分房了。”
喜妹倒是明白了谢庭宗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城里来的大侄子果然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人,连租房这种有可能犯忌讳的事情都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见林老太仍旧没理解他的意思,喜妹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找一家房子有空余的‘亲戚’‘借住’。”
刻意在“亲戚”和“借住”两个字上重读。
林老太起初还有点发懵,他们家在县里哪来什么有空余房子的亲戚?
略微顿了一下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俩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此“亲戚”非彼亲戚,此“借住”也非彼借住。
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摇头:“这不是钻空子嘛!万一被人举报了……”
好好上个学,万一被举报了,那不是全完蛋了嘛!
林老太觉着这个办法不太行。
林老头却觉得这法子倒不是没有一点可操作空间。
要是真的住到莫须有的亲戚家去,那是有可能被人发现端倪去举报的,可要是这亲戚是实打实存在的呢?
“郭阳之前就老说让喜妹住他那去,我们总想着那边有点远,不方便喜妹上学,芳芳那边也不好带过去,但是现在看来,让喜妹和芳芳住过去也挺好的。”林老头敲了敲烟杆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松娃那边时不时可以过去住住,尤其是郭阳那边值夜班的时候,省得俩小姑娘单独住不安全。”
之前不好意思应下郭阳的邀请,现在看来,该厚脸皮的时候还是得厚着脸皮,不然遭罪的是孩子。
只是,住肯定不能白住,就算郭阳不要,硬塞他们也是该塞点房租给他的。
闻言,林老太一拍大腿:“对哦,还有老郭那边,他可是喜妹干爹呢!要是住他那的话,那确实是实打实的亲戚,不怕别人瞎举报。”
“就是怕这样太麻烦人家老郭了。”
林老头叹道:“麻烦是肯定要麻烦人家的,但也没法子,总不能让喜妹这样硬扛着吧?去老郭那住着,让松娃和老郭时不时从单位食堂带点饭菜回去,我们要是去县里,也能给带点,或者隔三差五去老郭那做上一顿也行。到时候喜妹和芳芳中午就带饭去食堂热一下,晚上回来自己煮点碴子粥烙个饼,怎么着都比在食堂吃好。”
“那也行。赶明儿跟老郭说说,就让喜妹和芳芳搬过去。”林老太成功地被彻底说服了。
“老郭那边肯定会答应的,咱们这几天正好好好规整规整,看看能给喜妹他们带点什么去。”林老头烟叶子也不抽了,兴致勃勃地说道。
喜妹突然想到了学校之前下的通知,尴尬地打断道:“……可是,学校之前好像有说过,一旦住校,就得至少住满一学期,学校要查房的。”
林老太瞪眼:“不让他退宿舍钱也不行?”
“不行的。”
老两口原本都兴致勃勃地开始盘算起要往县城带些什么居家要用的东西了,被老闺女这么一大盆冷水浇下去,瞬间就没了兴致,干巴巴地说道:“……那就明年再说吧,今年等天凉了,还是给你带饭送饭好了。”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老两口舍不得闺女挨饿,坚持要送饭,而当闺女的也舍不得爹妈一把年纪了还为了送饭老是往县里跑,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场面再度僵持不下。
明明是客人却再三被忽视的谢庭宗:“……”
“我帮你们送吧,正好回头农闲了我也是要时不时往县里邮局去的,给外公寄信寄东西什么的,还有京市那边的包裹,光等着邮递员下乡送,急都急死了。”
喜妹无奈地瞅他:老人家固执得很也就算了,你来凑啥热闹?
谢庭宗无辜地瞅回去:你看林爷爷林奶奶这样儿,像是能轻言放弃的人?既然左右是不能让老两口放弃送饭的念头的,那还不如他自告奋勇把送饭这活儿给领了呢!好歹是个办法不是!
即便知道他是想帮忙才假说自己也要去县里的,林老太还是满心不好意思地受了这份好意:“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哈!我也不用你每周都跑,一周送一次,芳芳她爸送一次,我们家送一周,你再帮我们带一次,再让老四或者松娃他们回来的时候顺路捎上一回,一个月就这么混过去了。”
“一学期拢总就这么几个月,等天气凉了,约莫也就剩下两个多月了,麻烦你帮忙送上两三回,也就差不多了。”
谢庭宗既然愿意自告奋勇领这门差事,就不会计较去几回,嘴角含笑地回道:“林奶奶,您原本就用不着跟我客气,不是都说了嘛,咱们两家就当正经亲戚走,亲戚之间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不就是顺路跑上几趟嘛!我原本也是打算去的,正好上回京市那边的朋友给寄了一辆自行车票,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等明年开春再去买自行车,又觉得票都在手上了,不早点去买回来感觉有点亏,现在好了,不用纠结了,正好早点把车给领回来。”
喜妹压根没有说话的余地,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于是,秋收农忙过后,谢知青成了第三小队的热门话题。
“诶,你们听说没?今年新来的谢知青买了新自行车呢!”村口的老白果树下,几个坐在一起纳鞋底唠嗑的婆娘说起了最近大出风头的新知青。
“你的消息都过时了,买新自行车是前两天的事情了,听我家那口子说,谢知青还想在队上建新房呢!”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手上的千层底收针,一边语气艳羡地说道,“城里人就是有钱,说起新房就能起新房了。”
另一个年轻媳妇最近两天没怎么出门,还不知道谢知青这两天搞出的大新闻,闻言不禁问道:“谢知青?今年新来的那个?他才来咱们队上还不到一年,建啥新房啊?难不成是看上了谁家姑娘要结婚了?”
知青们在本地都是外来户,除了那种要结婚了的,基本没人会选择自己新起房子,大多都是在知青点凑合住着。
毕竟,建新房可是个花钱又费力的事儿,一大家人起个新屋子都得攒好些年的家底才行,更何况是年纪轻轻、家还不在本地的知青。
还是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回道:“这倒是没听说,我男人说,谢知青跟他们说的是知青点地方不太够住,他身上还带了一点钱,买完自行车剩下的钱凑合凑合起一两件屋子应该还行,就想着干脆出来起个新房单住算了。”
“我也觉得八成是要结婚了,这年头大家房子不都住不开?没个由头也舍不得建新房。”
“人家城里人的想法咱们乡下人哪里猜得中?万一人家就是觉得住得太挤了不得劲,非要建新屋单住呢?”另一个女人抬杠道。
“也是,要真是结婚,也不会没听说一点风声。谁家得了这么一金龟婿不拿出来说道说道?现在起新房子的话都放出来了,也没人出来认这个好女婿,应该不是结婚。”
“话说回来,这谢知青瞧着就跟一般人不一样,又是买自行车又是建新房的,可真有钱。”
“可不是嘛!谢知青现在也小二十了,要是真有意向结婚,也是时候了,也不知道哪家闺女能捡这么好的女婿回去。”年纪比较大的婶娘咂摸着嘴,感叹道。
其他几个媳妇笑嘻嘻地挤眉弄眼:“反正不会是婶娘您家的闺女。”
婶娘嗔怪地瞪她们:“要不是我闺女孩子都三岁了,我早就去问小谢知青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媳妇了,还轮得着你们在这挤兑我。”
白果树后头绕过来的驴车上,喜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对着谢庭宗挤眉弄眼道:“你还是生晚了些,不然王婶子家的姐姐可是个能干又漂亮的姑娘呢!”
谢庭宗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好在她的声音小,没让那些正纳着鞋底唠着嗑的婆娘们听见,不然的话,那个什么王婶娘还不得瞪她啊!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不像话的话!
喜妹吐了吐舌:她还不是顺着人家王婶娘的话往下说的,婶娘家那个嫁出去的姐姐确实是能干又漂亮嘛!
“谢知青今天又去县里了?”眼尖率先瞧见驴车的媳妇朗声笑道,“听说你要在队上起新房了啊?”
谢庭宗笑着回道:“是啊,队上昨儿给批了宅基地,我去了趟公社和县里,把这事给定下了,赶明儿大家都有空了,就赶紧把新房子给建起来,然后好攒过冬的东西嘞!”
得了准话的一众小媳妇大婶娘们看向他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