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家的这场分家到底没能从头到尾地平静下去,林老太被何招娣气得不想说话,扔下分好的四份钱就捂着被气得直发疼的心口回房了。
喜妹担心之下也跟着去了,剩下林老头一个人黑着脸看着四个儿子分粮分家伙。
林大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儿女都是债,就再最后忍一下吧。”
林二伯也低声劝道:“分家就分这么一回,分完就好了。”
他们两家境况未必有林老头家好,儿子也没林老头的多,但胜在家庭氛围比较好,相对来说还算兄友弟恭,所以,此时的安慰也就显得格外不走心。
林老头没好气地瞪了两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哥哥一眼,对在地上蹲着分粮的林春生等人嚷嚷道:“你们快点分,分完赶紧给老子滚,看见你们就生气!”
要不是直接把儿子扫地出门不太好的话,他真的想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了,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心玩意儿,烦都烦死了。
被老父明晃晃嫌弃了的众人敢怒不敢言,在尴尬的沉默中结束了这场分家。
四家之间的相互怨怪暂且不提,反正喜妹觉得还挺好的——烂了的肉,即便再怎么粉饰太平,都不如扔了的好。
况且,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说不好分家之后,几家人的关系反而能缓和一些呢!
劝了林老太几句之后,喜妹便又没心没肺地回屋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她翻身起来,暗下决心:野鸡和野兔吃起来还是不够过瘾,不如上山找找有没有落单的野猪崽子,吃点鲜香肥嫩的野猪肉庆祝分家!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成年野猪她是不敢动主意的,相比她这种脆皮体质,成年野猪说是钢筋铁骨都不为过——厚厚的泥浆松脂、坚韧难以穿透的外皮、壮硕“魁梧”的身躯、尖锐有力的獠牙……简称,谁惹上谁倒霉。
成年野猪不能惹,乡下人又不像城里人那样有肉票供应,要想吃上猪肉,除了家里那一点点腊肉以外,就只能往野猪崽子身上打主意咯。
喜妹谋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着二老的面却啥也不敢说,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说在家闷了想上山玩玩。
林老太现在对自家老闺女的运气特别有信心,觉得她上山玩玩之后绝对不会啥都遇不见,哪里能放心她一个人上山哦!如果是没分家之前,还能随便使唤松娃陪着,可现在分了家,林老太懒得跟老大媳妇歪缠,这条路也就行不通了。
见老妻还为这点事犯起愁来了,林老头挥了挥手上的烟袋,语气轻松:“今天估计只会上半天工,队长说明后天就要开始准备麦收了,先给咱松松骨头。正好,我还没陪喜妹上山玩过呢,咱俩和喜妹一起去,顺道砍点柴火回来。”
往常砍柴的事情都是由几个儿子去做的,但现在分了家,林老头是个倔性子,说分家就是彻彻底底的分,儿子们上赶着孝敬他就接着,儿子们不说他也不会还像之前一样使唤他们。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得“重拾旧业”当个樵夫了。
林老太成功被说服,定下了上山的具体时间。
回屋之后,喜妹托着腮帮子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年纪小就是麻烦得很,每回上山都得带上小尾巴,要是长大了就好了,像松娃那么大,随意泡在山上也没人管的。
即便不为了肉,喜妹也是更喜欢山上的,精灵本就亲近自然,一身能力也都是来自自然,即便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精灵,但过往的经历让她天然地对植物和自然多几分亲近。可这副才十岁的脆皮身体决定了,她压根不可能被允许独自上山,教她怎能不郁闷?
幸好,她是个豁达性子,郁闷了一会便放下了,满怀期待地等着下午的上山之行。
林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打过鬼子干过国/军的,虽说后来伤了腿脚,身上功夫却还是在的,有他随行,林老太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都松了不少,走得也比之前要远不少。
这片山是一个连绵的小山脉,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个诨号叫做虎落尖,因据说在最深最高的山上有老虎而得名。
传说终究是传说,起码近几十年间,是没人见过真老虎的,熊瞎子、野猪什么的倒是不少,故而,除了那种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人和结伴有备而来的,很少有人会往深山里头走。
如果是林老头自己一个人上山,除了最里头他都是敢去的,可今儿带着老婆闺女,他就没那个胆了,略微比村里人常活动的区域进了一些,便没有再继续往里走了。
喜妹起初还有点失望,她还以为有爸爸在就能再往深处走走看看呢,没想到就停在这儿了。
算了,在这就在这吧!趁林老头夫妻双双打柴忙之际,喜妹就偷偷溜去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她一边到处晃荡找野猪的踪迹,一边琢磨着等下找着了之后要怎么引走野猪抱走野猪崽子。
没错,她想好了要打野猪崽子,却压根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引走野猪,更没有想过遇不见带仔野猪的可能性。
她在四处晃悠着找野猪,殊不知,林老头夫妻那边,野猪自己找上了门。
林老头只来得及扶林老太上了身边的一棵粗壮大树,喘着粗气的野猪便撞到了跟前。
他手上只有一把砍柴刀,要想伤到野猪,只有近战一条路可走,但是单枪匹马与一身泥浆松脂的野猪近战,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可是,在完全没办法的情况下,即便是送羊入虎口,也得上啊!
林老头心里苦笑不已,要是他还年轻,腿脚也没伤着,干翻这头不算特别壮的野猪还是有希望的,可他现在已经老了啊……
树上的林老太已经吓得老泪纵横了,一边祈祷男人好运,一边紧紧搂着树干,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惹男人分心。
喜妹晃荡着回来时,瞧见的便是极为惊险的一幕,树上的妈在哭,地上野猪的獠牙已经在冲向老父亲的腰腹处了,吓得她目眦欲裂,猛地向前冲了几步,数子连发,直直击中野猪的双眼,血花四溅。
“爸!快闪开!”
双目失明的剧痛足以令野猪发狂,跟它离得那么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老头此时本应该立刻闪身退开,越快越好。但他不知怎么想的,没有选择往后退,而是顺着之前的架势一刀劈了上去,直直劈中野猪的脖颈,拉出一道长长的伤来。
他自己也没能全身而退,被重重地撞了出去,幸好野猪因为疼痛转了獠牙的方向,不然他就不是简单的撞伤了。
还好他就莽撞了这么一下,一击得中之后,就没有继续上去拼命了,而是顺势滚得远远的,还不忘对着喜妹的方向大喊道:“喜妹别过来!”
爸妈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喜妹冷静了下来,依言没有过去,而是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给野猪又补了几下。
平时打野鸡野兔的时候觉不出来,一到野猪这种大家伙,喜妹才发现,尽管是在这个大家武力值普遍不高的世界,弹弓这种大多用作孩子玩具的小东西杀伤力还是不够。
如果不是她准头好,几下连击都是正好怼到野猪的眼睛里,估计连野猪毛都伤不到。
双目受伤显然给野猪带来了极大的痛苦,故而,她后来补的几下子也还是正冲着眼睛去的。
伤了眼睛的野猪像是被剧痛整懵了,没个方向地横冲直撞,几下冲撞之后竟然跌下了斜坡,“哐”地一声撞在了坡底的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猪头肉眼可见地变形了,看起来感觉脑花都快被撞出来了。
准备携手上前补刀的父女俩站在坡顶朝下看了一眼,面面相觑:……这野猪可也太衰了吧!
虽然觉得这野猪衰,但他们可没有就这样放过它的意思。
林老头帮着树上心情大起大落的老妻下来之后,就在她的协助下现削了一根长木,将野猪捆上,两人抬起野猪就招呼着喜妹下山了。
不得不说,林老太的自我调适能力极好,不久前还被吓得腿软脚软,这会儿就已经可以像平时一样谈笑风生了,和自己男人一起抬着这一百多斤的野猪,乐呵呵地盘算着:“这么大一头猪,就算交到队里,咱家估计也至少能分上十来斤嘞!喜妹最近辛苦得很,又是上山又是在家看书学习的,正好可以给她补补。咱家油不多了,这回跟队长说一声,多要点猪油……”
喜妹傻眼了,这野猪不是他们打的么,咋还要交给队里啊!
“平时在山上弄些小东西,队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野猪这种大家伙可不好直接往家里搬,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嘞!”听了老闺女的疑问,林老太耐心地解释道。
喜妹是知道挖社会主义墙角这个罪名有多严重的,即便很舍不得这头大野猪,也只能忍痛割舍了。
他们仨刚走到山脚下,她还在暗自心痛呢,迎面就遇见了来找他们的芳芳:“三爷爷,三奶奶,小姑,不好啦!进宝外婆和大妮外婆在你家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