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浅出现在花厅时,庄先生已然与清依谈笑风生起来。见苏浅到来,便无奈地摇摇头对清依道:“哎,我这弟子啊,太不知礼。贵客登门,她竟姗姗来迟,若不是我这个先生招待着,可如何是好?”
苏浅清楚地瞧见清依妹妹听罢此话,本就僵硬的嘴角更是抽了抽。苏浅坐下后,连忙道:“抱歉,来迟了。”
清依回道:“无妨,也是我来拜访得太突然。”
庄先生又想说什么,可清依却是装不下去了,直接问道:“呀,这知秀丫头是怎么了?眼眶红红的,似是哭了。”
苏浅仿佛是才发现知秀的不妥,瞧着十分不满她的失态,数落道:“当着客人的面这般姿态作甚?出去!”
庄先生见缝插针地叹道:“这驭下之道,哎,也真是···”
苏浅似是怕被误解虐待家仆,便解释道:“方才我梳妆来晚了,原是因着我本想戴的那支贵重的宝石簪子丢了,我的首饰向来由她一人保管,如今丢了,不正是她的过失。
我念着主仆情谊,未想严惩,谁知,她竟死活不认是自己没做好分内的事。气急之下,说了她几句,她便哭到谢姑娘面前来了。”
知秀委屈地跪倒在地,执拗地说道:“姑娘,那簪子真不是奴婢丢的,当着谢姑娘的面,奴婢可以发毒誓。”
苏浅宛若已然不想听她辩解,“行了,我让你出去就出去,怎么着?连姑娘我说的话都不听了?”
知秀猛磕头犟道:“姑娘,真的是有人偷了!”
苏浅拍案而起,怒声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庄子上上下下,谁敢偷我的首饰?”
“姑娘,奴婢前几日还见过那簪子,是自庄先生来了后···”
本一直旁观看热闹的庄先生这下不淡定了,“哎哟,你个贱蹄子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还要再说更加难听讽刺的话,一下子瞥见谢姑娘仍在,强忍着收敛了。
正欲大度说教,便听到苏浅斥责:“胡说什么?庄先生是何等高洁正直之人!我看你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为了不受罚连诬陷先生的事都做得出。”
“姑娘,奴婢不是瞎说的。奴婢见过,庄先生偷偷溜进您的闺房,查看妆匣,还有,她经常跟奴婢套近乎,奴婢怀疑她就是想偷奴婢的银钥。”
“好你个小蹄子,瞎话编得挺全啊?你···”
庄先生还未说完,知秀便打断道:“庄先生,若您问心无愧,敢不敢叫人查看,奴婢若是在您房里找出来怎么办?您认吗?”
“查!”知秀话毕,清依登时站了出来。
庄先生连忙想向谢姑娘解释,清依却道:“庄先生,莫急,我知您是冤枉的,但这丫头太能胡搅蛮缠,若不证明给她看,恐怕有损您的名声。不过这查看之后,证明了庄先生的清白,这丫头可就不能留了,苏姑娘您说呢?”
“自该如此,冤枉先生,我留不得她。只是查看庄先生的屋子实在不妥···”
“我允了。”话说这庄先生想当然地以为谢姑娘是站在她这边的,而查看过后,不仅能下了苏浅的面子,还能把那小蹄子发卖了,凭甚不做!
于是乎,一行人来到了庄先生的房内,知秀自告奋勇急急上前查看,四处翻找,就在庄先生咬牙切齿准备着待会儿要怎么收拾知秀的时候,她从那床头的细缝中抠出了一支簪子,激动大叫道:“姑娘,您看呀,这不就是您的簪子吗?”
庄先生还未有反应,而清依则趁着她不注意眨巴了一下眸子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待她回过神来,连忙拽住清依道:“谢姑娘,一定是这小蹄子诬陷我,我没有偷这簪子,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此时的清依已然完全变脸了,“庄先生,您这话说的,她不过签了死契的奴婢,缘何与您作对,也没甚好处啊!”
苏浅扶起知秀道:“先生,如今已是当场搜出了赃物,您却还要诬赖我的丫头吗?”
“万万没想到庄先生竟有这等偷盗之癖好。苏姑娘,出了这事,可不能姑息,若不然还是报官吧?”
“若这样可就当真毁了庄先生,谢姑娘,我想跟先生单独说几句话,您看?”
“好吧,那我先在花厅等着,若是需要,我出面陪苏姑娘走一趟官府便是。”
“多谢。”
苏浅和清依一唱一和,将那庄先生打了个措手不及,清依一行人都没影儿了,那庄先生还一动不动地呆愣着呢!
她仍迷惑不解着,倏地抬头见那苏浅站在窗边,露出淡定的笑容,终于了然。
“是你!这一切是你设局?”
苏浅轻笑道:“您不觉得此刻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吗?”
那庄先生仍挣扎道:“你当真敢送我去官府吗?谢姑娘定会为你作证吗?未必···”
“您竟还没明了自己的处境吗?刚才谢姑娘说的在花厅等我,您没听到啊?”
她一下子泄了气,摇头喃喃道:“苏姑娘害惨了我啊!”
“你口中这苏姑娘是苏青瑜吧?她收买你来的,对吗?”
“你竟都知道了?原是我如此愚蠢。”她自嘲了一声,继续道:“既然已然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做?恐怕并不想把我送去官府吧?”
苏浅欣慰道:“先生总归是把脑袋瓜儿找回来了,那小女也就不妨直说了。我要你在靖昌侯府那里一直是我的先生,我要苏青瑜问什么,你便答什么,答的还都是她想听的,从此,你便是她的假双目,我的真唇舌。”
“你要一劳永逸地借我隐瞒你在庄子上的一切?好手段啊!”
“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待我及笄,咱们就一笔勾销,做得到吗?”
她先是想答应,后又想到什么,又恐惧道:“纸包不住火,若被知道了,我可就得罪了苏、苏、三皇子啊!”
“先生,您想多了,明明是您上了我的当!怎么能算您的错呢!”
庄先生自是明白了苏浅话中的深意,只是仍在犹豫,苏浅也未勉强,静静地等待着她作决定,不过一会儿,她便对苏浅说道:“寂照庵内有禅房可以租住,今日起,我会在那儿住着,待到了约定的日子自去答话。”
苏浅并不意外,从容道:“如此,一切就托付先生了。”
那庄先生转身往外走去,到了门后时,又回头看向苏浅:“在我临行前,苏二姑娘亲口对我说,您是个聪明的,我不以为意,心道,都被赶出府去了,何谈聪明?可不过几日,我也被您赶出庄子了。如今回首,原来真正了解您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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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浅回到屋中,清依等人已在等着,见她进来,清依立刻上前:“阿浅姐姐,我们的戏如何啊?”
“很好的,你没看那庄先生已经听从我的安排了。”
一听那人,清依便不满道:“那庄先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那般对姐姐你,这处置还是便宜她了。”
“总归,我得到了合意的收场便是。”
被拉着坐下,清依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哎,同样是先生,怎么就这般不同呢?阿浅姐姐,你知道吗?教我的先生可好了。”
苏浅一边给她续茶,一边道:“茹嬷嬷跟我说过,是沈先生,地位尊崇,博学多才。”
“嗯,先生她琴画双绝,被认为是可以媲美西康的瑶琴大家,阿浅姐姐知道西康吗?那可是古今瑶琴第一人;先生她还擅山水画,当年一幅云鹤归林图,可是被先帝珍藏后又带进陵墓的。只可惜,先生已经五年没有出过静别山庄了,若不然还能试着请她出山来作阿浅姐姐的先生。”
苏浅愣了一下,闪过一瞬的落寞,摇头道:“我没那个缘分。听你话中的意思,沈先生竟是独居?”
“对啊,说起来都是命运弄人。先生出身名门沈氏,自幼便与虞阳候定亲。后来,虞阳候外出游历,路遇劫匪,就此失踪,众人皆以为他离世了,自那之后虞阳候府仅剩了许老太君。先生不忍她一人寡居,受旁支欺凌,便自请嫁去虞阳侯府守寡,并过继了旁支。
然造化弄人,过了几年,那虞阳候竟然回来了,还带了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刚出生的孩子,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死,而是失去了记忆了,并且在那几年里,他已成亲生子。
许老太君心里向着先生,又嫌弃虞阳候带回的那女子出身小门小户,便要降她为妾。先生却觉不该如此,便道:‘本是良家女,八抬大轿嫁了人,怎能因身份便被降妻为妾?更何况稚子何辜?’
于是乎,先生便自请下堂,先帝与先太后本就赏其才华,敬其德行,便劝了许老太君允她和离,并赐了静别山庄,使她余生安稳。后来,当初的过继子出了事,为虞阳候夫人不容,先生又把他接了出来,独自抚养长大。
旁人总说,先生她地位尊崇,受人敬仰,可她之所以能有如此名声,都是这些血泪堆起来的呀!若是可以,谁愿意用这些经历换取名声,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守着自己过活。”
“你怎知沈先生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