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谢家兄妹和景川三人早已回了自家庄子,这会儿更是已然睡熟了。
谢清依的婢女沉青照以往的样子在外头给自家姑娘守夜,她靠着柱子困得迷迷糊糊的,正要低头睡过去的时候,花庭中的动静瞬间惊醒了她。
沉青低声问:“谁在那儿?”
没人回应,沉青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有些害怕地上前查看,却见阿丹姑娘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沉青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阿丹姑娘,三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呢?吓死个人了!”
阿丹抹着眼泪,喃喃道:“我夜里睡不着,便起身四处走了走,对不起,吓到沉青姐姐了。”
沉青知道她这是又感怀自己的遭遇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是怜惜道:“我知你心里头担忧,可这已近冬日,夜里寒凉,你这样不顾惜自己,没找到家人反倒先病了可如何是好?”
还想再劝她回去,屋中却传来姑娘的动静:“是谁在外面?”
沉青不想惊扰了姑娘,上前轻声道:“是阿丹姑娘,她睡不着,在外头溜达呢!”
“哎,让她进来我房里吧,我陪陪她。”
沉青听罢有一瞬的犹疑,把才相识一日的人放进自家姑娘的房里,身为贴身大丫鬟的她还是多有顾虑的。
但看到阿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想:也不过是个弱女子,还能出什么事呢?
“阿丹姑娘,你进去吧!我家姑娘担心你,不看一下不放心,不过你也莫要太过伤怀了,惹得我家姑娘她无法安睡。”
“我知道了,沉青姐姐。”
房门关上的刹那,阿丹抬起头,带着泪歪嘴一笑,眼底一片猩红。
床榻之上,谢清依正含笑望着阿丹。阿丹走进床榻,伸出一只手穿过床幔,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谢清依的肩膀,一脸淫、笑着道:“清依妹妹,我来了。”
无比暗哑晦涩的男子声音传来,谢清依却丝毫不震惊、不慌张、不害怕。阿丹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恼羞成怒,便想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可谁知,那谢清依一个抬手便钳制住了他,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手上的力量,是自己根本反抗不了的,正当震恐中,便见那所谓的谢清依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阿丹看清了那人脸后,惊惧道:“红云朵!”
“如今才认出老娘来,太晚了吧!”
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阿丹转身就逃,可红云朵哪里会放过他,两人顷刻间便缠斗起来。那采花贼不过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根本不是红云朵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断了腿,卸了胳膊。
接着红云朵拍了两巴掌道:“姑娘,完事了!”
话音刚落,景川和谢彦带着大理寺三个下属从门外走了进来,耳房内躲着的苏浅和谢清依知秀三人也走了出来。
那在外奔波了一晚上的林司直见到地上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采花贼,立马上前踢了一脚:“好个狗东西,竟真用这男扮女装的下作手段欺辱女子,骗过官员,合着我们都被你耍着玩呢!”
被打趴在地的采花贼十分不甘:“这竟是你们设下的陷阱?你们竟然早就看穿我了。”
景川看向苏浅,道:“说来,要多亏苏姑娘。”
傍晚在苏家庄子灶房的记忆袭来,他当时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姑娘却靠近他严肃地说道:“大人,那个阿丹姑娘有问题。我怀疑他是个男子,甚至就是你要抓的那个采花贼。”
听罢,采花贼阿丹拼命抬头看向苏浅,恨极道:“果然是你!”
景川不想一时为苏浅骄傲而说出的话,让采花贼怒起伤害苏浅,便连忙靠近挡在她面前。苏浅根本不怕那采花贼,可面前这宽阔的肩膀仍然让她暗生欢喜。
而谢清依则被地下那人阴鸷的眼神吓到,连忙紧紧拽住苏浅的手臂,她直到此刻还觉得像噩梦一样,自己好心救下的女子竟是采花贼,而若是没有苏姑娘聪明睿智地揭穿了他的真面目,那么她今夜恐怕···想到这儿,谢清依更加害怕地躲到了苏浅的身后。
苏浅察觉到谢姑娘的恐惧,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采花贼阿丹不甘地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毕竟,连大理寺少卿也只以为我是与家人失散的女子呢!”
苏浅笑笑道:“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毕竟,我对将死之人还是很宽容的。
寻常人不曾见过,也未曾想过还能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自然一时难以分辨,我却与寻常人不同。
我有一熟识之人,常年女扮男装,日子久了,不可避免的染了许多男子习气,比方说坐姿狂放这件事。
后来,她换回了衣裙,难以适应,坐姿仍旧狂放,让外人瞧着十分不雅,于是乎,她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每坐下后都先低头查看一下自己的坐姿。”
“而我,也有这个动作。”
“不错,不过这个动作也仅仅是令我觉得奇怪而已,真正让我确定下来的是少卿大人到来后你的反应。
大人容貌绝然,就连我那一向周到沉稳的丫头知秀都有一瞬的失神,而你,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女竟没有一丝反应,委实一点也不寻常啊!”
“难道是人就该喜欢那人的脸蛋吗?我偏不又当如何?”
“爱美之心可是人皆有之,瞧你这愤恨的样子,看起来很嫉妒嘛!你却不知,正是你这些隐秘的心思才让你真正暴露出来。
后头,少卿大人责怪自己无能时,你嘴角便露出一抹得意畅快的笑容,你当时一定在想,大理寺少卿又如何?我今夜就要在你眼皮子底下犯下大案,让你措手不及,身败名裂,是不是?”
阿丹一声冷哼:“姑娘不仅观察入微,还能看透人心,厉害!佩服!”
“看透你的脏心烂肺只叫我觉得恶心。”
听到这话,阿丹又开始暴起:“我脏?你们这些贱女人才脏呢!”
谢彦听到这话气愤道:“这话,你用来说我妹妹不亏心吗?她好心救你,真心待你,却未曾想是引狼入室。”
“都是装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说着,他整个人狰狞起来,愤恨道:“若不是那婆娘不守妇道,我会走到今日吗?都是女的害我!”
苏浅哼了一声道:“哟,你这是被自己婆娘抛弃了,就扭曲了,开始男扮女装祸害其他无辜女子?我告诉你,被人抛弃不是你自暴又自弃,进而牵连无辜女子的借口,你这样的叫懦夫。”
说罢,苏浅带着谢清依和知秀走了出去。云朵一脚把那采花贼踹晕了,便也跟着出去了。景川令林司直和大胡子一起将采花贼绑了起来。
待景川出来,却发现苏姑娘还在院中,再次想起她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振聋发聩,景川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定是世上最聪慧的女子。
他走上前说道:“怎么还等在这儿?清依,不是说要去苏姑娘那儿吗?”
“大人,苏浅有一个问题问出来可能不妥,但是···”
“苏姑娘,你问,若我觉得不能答便不会答。”
说着,谢彦连同其他司直一起出来了,都好奇这胆色过人的苏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采花贼?”
“带回给刑部审问清楚,再上报陛下,姑娘放心,定是死刑。”
“大人,不妥。”
景川未说话,谢彦先问了出来:“为何?”
“大人您与刑部和睦吗?”
林司直一听便直说道:“刑部那群狗杂种,谁跟他们和睦!”
苏浅闻言更加确信,便说道:“大人,今夜我们设局抓了采花贼一个现行,他无可辩驳,同时也恨透了我们,若是把他送进刑部,他胡乱说个什么证词,刑部的人跟您本就不睦,到时拿那证词大做文章,岂不是人言可畏。”
谢彦瞬间明白,急道:“苏姑娘的意思是,采花贼也许会攀扯我妹妹,她的名声可能被牵连?”
林司直又插话道:“不可能,凭什么牵连,今夜不过是个局,苏姑娘你和谢姑娘根本不在房内。我们三个司直都可以作证。”
“可你们是少卿大人的心腹!”
“是心腹怎么了?”
“是心腹,你们的证言在大家心中就是有瑕疵的,因为你们也许会为了少卿大人撒谎。”
一直少有话的曲司直完全明白了苏浅的意思,道:“大人,苏姑娘说的句句在理。
刑部本就不忿您受陛下重视,如今本该是他们去抓的人却被您抓到了,心里头定然不舒服不说,到时陛下那儿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本就心里有气,再有个万一,真有那胡说八道的证词,那老狐狸一定会拿出来给您添堵,到时害了的是谢姑娘。”
谢清依不想自己不过一时心软竟惹了这般麻烦,默默地掉下泪来,而谢彦更是着急:“表哥,不可以啊!”
林司直气道:“这个祸害,老子这就砍了他去。”
大胡子也道:“走着!”
景川道:“站住。”
“大人!”
在苏浅不解的目光中,景川说道:“这件事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我们却不能真的自己做主。我会先将他带回关进大理寺的监牢,随后往皇宫走一趟,告知陛下,得到允许后再行动。”
苏浅忙道:“万一···”
“一定会得到允许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