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儿和张铁贵一路急行,想早点进到县里,趁着早上人少的时候把肉卖掉。
青团儿背着个几十斤的背篓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健步如飞。
张铁贵倒是有些走不动了。
青团儿道:“我来背吧。”
张铁贵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怕因为自己耽误事儿,到也没拦着青团儿帮自己背东西。
早就见识过青团儿抗着一整只野猪的样子了,这区区一百斤当然也不在话下。
两人进到县里,张铁贵轻车熟路地拐到县里家具厂的家属楼附近,然后让青团儿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他自己则是敲开了一座小平房的院门。
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显然认识张铁贵,靠在院门口和张铁贵攀谈起来。
张铁贵问道:“你哥在吗?”
小少年道:“我哥出去收货了。”
张铁贵道:“我这有点野猪肉想卖,你能做主的吗?”
“野猪肉?!”小少年惊喜道,这年头肉可是稀罕物,非常好出手,“你那有多少斤?”
张铁贵答道:“连肉加骨头,有个一百三四十斤吧。”
小少年道:“那你先等等,我叫人去喊我哥。”
说罢,他朝屋里招呼了声,一个比他还小上一两岁的小娃娃从屋里跑了出来,小少年在小娃耳边说了几句,小娃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娃带了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回来了。
青年和张铁贵在门口说了几句后,张铁贵便朝青团儿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青团儿抗起俩背篓一溜烟地跑过去。
张铁贵和青年也上前接应。
青年掀开背篓上盖着的杂草,看见里面确实是猪肉后,便让小少年开了门。
“走吧,咱进屋说吧。”
说完,他还朝青团儿挤眉弄眼道:“小妹妹力气挺大呀。”
张铁贵打着哈哈道:“这丫头从小就下地干活,吃得多力气就大。”
小青年点点头也没细究。
进屋后,青团儿才知道这小青年名叫周一,刚刚的小少年和小娃都是他的亲弟弟。
说来,这三兄弟的命也苦,从小就没了爹妈。他们爹生前在家具厂上班,死后,本应该是周一接班的,但职位叫他堂哥顶了去,迫于生计,周一当起了倒爷,只要是民生需要的东西他都卖。
虽然拿了一手臭牌,但周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日子过得到也算红火。
周一为人仗义,处事小心,又有邻里遮掩一二,干了这么长时间倒爷到还没被人抓到过。
不过他依旧坚信小心驶得万年船,平时是不在家里交易的,这次因为和张铁贵是老相识,所以才通融一二。
周一检查了一下猪肉的品质后,道:“这肉可真新鲜,新杀的吧。”
张铁贵道:“昨天半夜杀的。”
周一点点头,道:“老叔,咱也是老交情了,我就给你个实在价。这野猪肉虽不如家猪肉嫩,但也是肉,现在肉食供应不足,应该不愁卖,黑市上猪肉价一块二一斤不要票,我给你们一块一斤。毕竟中间我也得担着风险,你看怎么样?”
这价格都是公开的,张铁贵心里有数:“成,就按照你说的来。”
周一道:“那我就过称了。”
张铁贵点点头。
周一的大弟周二赶紧拿出铁称帮着哥哥称猪肉。
“猪肉一共106斤,大骨23斤。”
周一:“大骨便宜些的话倒是也有人买,但这些大骨,我统共也就只能给你们一块钱。”
对于买不起猪肉的人来说,买根猪骨回家熬锅汤也能解解馋。
张铁贵道:“一块也成。”
周一道:“猪肉106块钱,大骨1块钱,我总共应该给你们107块钱。”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零钱,数出107块递给张铁贵。
“这下,钱货两讫了。”
张铁贵确认无误后把钱揣进了怀里。
他想起青团儿妈出门前嘱咐青团儿要买些棉花的事情,便替青团儿问道:“你们这儿有棉花吗?”
青团儿忙说道:“不要棉花,有人答应我要给我送棉花的!”
周一道:“快入冬了,棉花供应更不足,手里现在没有,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想想办法,但也不敢保证肯定能弄到手。”
张铁贵没把青团儿的话当真,跟周一道:“那你帮我留意着吧。”
周一应道:“成。”
张铁贵又跟周一买了些做腊肉要用的调味料。
青团儿问道:“有大米和白面吗?”
周一道:“有,但没放在家里,你想要的话,我给你取来。”
张铁贵对青团儿道:“青团儿,你妈可没让你买大米和白面,你乱花钱的话小心你妈回家抽你。”
青团儿:“我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得吃点细粮。”
闻言,张铁贵愈加觉得小童孝顺懂事儿,他对周一道:“你给她少称点吧。”
周一道:“大米七毛一斤,白面六毛五一斤,不要票,我给你一样来两斤咋样?”
青团儿从怀里掏出出门前妈妈塞给她的钱递给周一,道:“一样给我来五斤吧。”
周一没接,转头看看张铁贵的眼色。
张铁贵点点头:“你给她称吧,来一次也不容易。”
周一接过钱,道:“一定给妹妹称得高高的。”
青团儿道:“嗯,我信你,你人心挺善。”
周一笑了,出来混了这么多年,有人说他仗义,有人说他狡猾,还没人说他心善呢,这妹妹倒是第一个。
“怎么地,妹妹你还会看相呀?”
青团儿笑道:“不可多言呀。”
周一笑笑,只当这小娃说着玩呢。
他给青团儿找完零,又让周二把大米白面给他们从外面取回来。
张铁贵确认无误后,把东西装到背篓里,又把剩下的钱又塞回青团儿的怀里,并嘱咐青团儿道:“你小心点,别弄丢了。”
青团儿一板一眼地保证道:“放心吧,我就是把自己给弄丢了,也不会把钱丢的。”
张铁贵笑道:“我们青团儿更不能丢,要不然我回去咋跟你妈交代。”
两人又在背篓上盖了一层草,背着背篓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青团儿妈和桂芳还没回来,家里只有青团儿奶奶和铁贵家的三娃,一老一小正坐在外屋收拾从山上摘下来的香叶呢。
三娃看见爸爸,赶紧凑上去抱住爸爸的小腿。
铁贵把儿子举起来颠了两下:“哎呦,儿子,你早上没少吃呀,这比昨天晚上可重了不少。”
因为早上吃得多,还有些没有消食,三娃不好意思地捂住鼓鼓的胃口,小声道:“因为肉肉实在是太好吃了。”
张铁贵笑道:“你有没有谢谢奶奶和你秋霞阿姨?”
三娃点点头:“谢了。”
张铁贵:“那你青团儿姐姐呢?”
三娃拍拍父亲的肩头,表示自己要下来,张铁贵把儿子放到地上。
三娃跑到青团儿身边,朝她伸出手掌,掌心里捧着的是他珍藏已久的炒黄豆,他笑嘻嘻地说道:“谢谢青团儿姐姐请我吃肉肉,我请姐姐吃炒黄豆。”
张铁贵笑骂道:“你这抠包,那炒黄豆放得都快馊了,连门口的狗都不惜得吃,你还敢拿出来给你青团儿姐姐吃,不怕让她闹肚子呀!”
三娃闻闻手里干瘪的黄豆,不信道:“不可能呀,我去给青团儿姐姐家的小白狗试试。”
他跑到在里屋炕上趴着的小白狐狸面前,把炒黄豆凑到它的鼻前:“小白,你闻闻这炒黄豆香不香?”
小白狐鸟都不鸟他,换个方向继续趴着。
三娃不死心,继续把炒黄豆凑过去。
小白狐被弄得有些不耐烦,它呲起牙,鼻孔里发出低低地吼叫声,似乎在警告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
这时,小白狐猛然瞟见正在门口环手而立的青团儿,它赶紧收敛住自己的表情,将呲牙咧嘴换做一个谄媚的笑。
三娃很高兴,因为小白狗终于搭理他了。
“小白,你快尝尝香不香呀。”
小白狐瞅瞅被推至眼前的炒黄豆,嫌弃至极地后退两步。
这时,青团儿轻咳了一声。
小白狐吓了一跳,赶紧伸出自己的小粉舌一口把那枚炒黄豆舔进嘴里,并囫囵个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小白狐还用一种委屈的小眼神不断地瞟着青团儿。
眼神里包含的意思很简单:你欺负狐
青团儿:“......”
她刚刚只是嗓子痒,真没别的意思...
小娃开心地跑了出去:“爹,爹...这炒黄豆不是狗都不稀罕吃,小白就吃了。”
见小娃跑远,小白狐立马做出呕吐装,并看似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肚皮,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见者生怜。
青团儿狐疑道:“胃疼?”
小白狐虚弱的点点头。
青团儿走上前将小白狐捂在肚子上的爪子往上移移:“胃应该在这里。”
这气氛顿时变得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小白狐也不演戏了,它把自己蜷成一团,气哄哄地将头埋起来。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哄它,小白狐越想越委屈,生而高贵的它本应该顺风顺水,然而,这几天活得已经够凄惨了,如今还要被一个人类幼崽这样欺负,真是伤心死了。
这时,它感觉自己的屁股上有一股舒服的丝凉感。
它睁开眼,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受伤处被敷了一层草药,凑上去嗅嗅,是上等八叶草的味道。
八叶草,顾名思义是长着八片叶子的仙草,叶子可以治百伤,果实可以稳神魂。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小白狐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类似人类孩童的谄笑,它用脑袋蹭蹭青团儿的手以示感谢。
青团儿轻弹它的脑瓜壳,笑道:“真是个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小狐狸,一看就没心没肺的。”
另一边,青团儿奶奶让张铁贵回去歇息一会儿,毕竟他忙活了一晚上都没睡,一大早又接着外出去办事儿了。
张铁贵道:“婶子你别担心,我不累。这是做腊肉的调料。”
说着,他将调味料从背篓里拿出来,继而又从怀里把卖猪肉的钱掏了出来。
“猪肉加骨头一共卖了107块钱,买调料花了3块钱,剩下104块,婶子您收好。”
青团儿奶奶没收:“青团儿她妈说了,卖肉的钱咱两家平分,你给我一半就成,剩下你自己收好。”
张铁贵把钱硬塞给青团儿奶奶:“这钱咱可不能收,咱也没帮上啥忙,要是收了多亏心。更何况咱两家这么长时间的交情,有事儿伸把手也是应该的,当不得谢。”
青团儿奶奶还想劝说些什么,就被张铁贵给堵了回去。
“婶子,我家桂芳也是跟我一个意思。她要是知道我擅自收了钱,回头准跟我急。您老就算为了我们家的大和谐,也别为难我了。”
青团儿奶奶感叹道:“你们两口子咋就这么好!”这五十块钱块顶得上县里工人一个多月工资了,没想到这桂芳两口子一点都不为所动,这人品真没得说。
“行吧,钱不收就不收吧,等腊肉做好后分你们一些。”
张铁贵露出大牙灿笑道:“这我就舔着脸收下了,我家那三个小子都爱吃肉。”
青团儿奶奶:“这次肯定让他们吃个痛快。”
张铁贵:“那我先替他们谢谢婶子了。另外,青团儿说你牙口不好,还特意给你买了点细粮。东西放在她背篓里了,您老等会儿别忘了收好。”
“这孩子就是孝顺,我哪里用得着吃这么好的。”,青团儿奶奶嘴里说不需要,但心里高兴着呢。
张铁贵跟青团儿奶奶交代完之后,就扛着锄头下地了,虽然眼见着就到中午了,但也还是舍不得上午的工分,能多干点就多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