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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十四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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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团儿妈牵着闺女去了县里的供销社,猪肉八毛一斤,青团儿妈花了八毛外加一张肉票买了一斤猪五花。

棉花供应紧缺,供销社里没有,青团儿妈本想去黑市看看,但是带着小娃不方便,便没去。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中午了,青团儿奶奶正坐在门槛上等着两人,见两人回来后赶紧给她们倒了杯水,这盛水的容器还是昨天从付守仁那得来的搪瓷缸。

青团儿妈先俯身给闺女喂上一口,见闺女喝好后,才咕嘟咕嘟地将剩下的水全部饮下。

青团儿妈摸摸闺女的脑袋,道:“还没到晌午,我去地里忙会儿,你好好听话,晚上娘给你做板栗炖鸡。”

青团儿乖巧地嗯了一声。

青团儿奶奶得空问道:“那参卖了没?”

青团儿妈:“卖了三百块外加一堆票票,我刚刚花了八毛和一张肉票买了块猪肉,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妈你点点。”

青团儿妈把剩下的票子和钱一股脑地都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青团儿奶奶见到这么些钱,一时有些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道:“点啥,还不都是咱娘三的。”

青团儿妈没顾得上休息就下地干活去了,虽然请了一上午的假,但她舍不得工分,决定提前销假。

青团儿奶奶则是找了块碎布头将钱和票包起来,到处找地方藏。

青团儿把昨天自己带回家的那只野鸡拔了毛洗干净,又剥了些板栗放好,等着晚上做板栗炖鸡。

干完所有事儿后,她蹲在自己家的锅前发愣,这与其说是口锅,还不如说是个瓦罐,头几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她家唯一的铁锅已经被队里融了。前些日子还好说,因为是吃大锅饭,现如今各吃各的了,没有口锅可不行。

青团儿烦躁地挠挠头,她上辈子在这里只生活到了八岁,之后便魂穿去了宇宙洪荒之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重回这里,但却不欲与此间的人和事儿牵扯出因果,所以能不管的闲事儿她一盖都不管,能做交易了之的事儿便做成交易。

因有此间规则的限制,又有这具凡胎的制衡,她的一身能力都不能施展,现在还沦落到连填饱肚子都难的境地,真是让她羞愤难当。

不过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当要之急是先整一口铁锅再说。

于是,青团儿想到了一个人,她当即背上背篓外出去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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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学义是京城大学的老教授,如今为了44年前的一个约定跋山涉水地来到了小山屯。

他手里提着一柄灯笼,样式古朴看似有些年头了,而一同陪着他来的大儿子朝学的手里则是提着一大堆礼物。

他俩乘着先乘火车到了市里火车站,又倒了汽车和驴车,晌午十分,终于在小山屯的村口停了下来。

两人进了村,也不知道方向,只能漫无目的瞎走,此时正值农忙,路上的村民并不多,好不容易他看见一个扛着锄头的壮汉路过,便叫了一声。

壮汉应声回头,竟然是个老熟人。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对方一声。

“老林?!”

“老付?!”

原来这壮汉正是付守仁,林朝学推推眼镜,喊道:“付叔叔好。”

付守仁把两人请到了他暂住的春根家,春根夫妇都去下地了,春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也去山上拾柴了。

付守仁让林家父子先去炕上休息,自己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林学义问道:“付老弟,你咋在这儿呢?”

付守仁:“这不赶着中元节回乡祭祖嘛。”

付守仁跟林学义可算是老交情了,别看他们一文一武,岁数也差些,但架不住意气相投,便成了好朋友。

林学义前些日子确实听付守仁说过要回乡祭祖,但没想到竟然是在小山屯。

付守仁问道:“老哥哥你呢,咋来这儿了?”

林学义道:“我是来找人的。”

付守仁笑道:“我是本地人,你找谁?我帮你找找。”

林学义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付守仁以为这老哥哥是担心找不到人,便安慰道:“没事儿,我那发小是小山屯的村长,你要找谁他保管知道。”

林学义面露苦涩,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要找的是谁!”

付守仁一愣,这哪有找人还不知道要找谁的?

林学义叹了口气道:“付老弟呀,咱俩这么熟了,我也不瞒你了。我接下来讲得事儿有些光怪陆离,但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事儿。”

说罢,林学义就讲起了当初的事儿。

那是在1919年,他和一些进步学生一起走到街上宣传进步思想,进行抗议□□,没想到遭到了当时军警的打压和追捕,最后演变了一场流血事件。

入夜后,林学义和一个校友为了躲避追捕逃到了一处破败的老宅,避无可避,他俩决定先进去躲躲,然后从通过后门逃走。

可当两人进入到老宅之后,一切场景都变了样,眼前出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两人都感奇妙,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条古朴的街道。刚开始市集两边的摊位都很寻常,皆是些瓶瓶罐罐,山珍草药,金银器物等物。只是街上的这些行人的穿着打扮有些奇怪,大多数人都带着面具穿着斗篷,更有甚者竟然穿着宫装。

校友突然拽拽林学义的袖子,颤颤巍巍地向远处的一个摊位一指,林学义抬头一看,竟差不点被吓尿了。

远处的摊位是个肉铺,不过这肉可不是寻常的肉,是人肉,案板上躺着些白花花的尸体,摊子外伸的沿上还挂着些苍白的人头,摊主人正用刀切着人腿,刀起刀落,血肉飞溅,两人的胃里都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

不知何时,原本嘈杂的街道变得异常安静起来,行人们聚集在了他俩的四周,有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我怎么感觉闻见了生人的味道?”

刚刚,林学义和校友目睹人肉铺子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听到这苍老的声音更是感觉背后一凉。

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朝林学义两人嗅嗅,并尖笑道:“没错,我们这里闯进生人来了,问起来非常美味的样子。”

此音刚罢,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便盯向他们,周围尽是彼伏的吞咽之声。

不是谁在后面喊了一句吃了他们,周围围着的人开始兴奋地用手抓向他俩。

推搡之间,旁边一人的面具被抓掉了,没想到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张骷髅脸,林学义的校友被吓得当场晕厥过去,只有林学义奋力反抗逃出了包围圈。

他跑出来后,不小心撞到一个面具人的身上,他整个人被撞翻在地,就在他以为自己命要休矣的时候,面具人扶起了他,并在他耳边开口说道:“你再跑三个街角,去找一家挂着修字旗的馄饨铺,求那铺主人绕你一命,便有一线生机。”

林学义回头看看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的同学。

面具人叹气道:“唉,他已无救,你还是顾着自己为好。”

林学义咬咬牙,忍着疼痛,硬生生地跑了三个街角,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修字旗。

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他被一股大力扑倒在地,趴在地上,他先感觉到一股热气扑在后脑勺上,然后一些湿湿黏黏的液体淋在了他的头发和脖颈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救的时候。

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他的脸被人用力抬了起来。

林学义看见了一个面色苍白,身形高瘦,目含星光的布衣男人,男人轻轻一笑如若春寒乍暖。

他可以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看呆了去。

男人盯了他半响,才慵懒地笑道:“没想到你这蝼蚁竟然和她有缘,有趣,有趣。”,随后,他又对着林学义的背后冷冷地命令道:“还不赶快退去。”

男人话音刚落,林学义便感觉背后一轻,街道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好似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一般。

男人从袖里掏出个帕子擦擦手,并对林学义说道:“过来吃碗馄饨暖暖身吧。”

林学义本不想去,但奈何脚不听使唤似地跟着男人去到了馄饨摊,馄饨摊有点类似吧台设计,桌子呈凹字形,摊主人在中间包馄饨煮馄饨,宾客围坐四周。

男人安排他坐好后,便从案板上拿起十个馄饨扔进锅里,个个饱满地馄饨在奶白色的汤里翻滚着,传出阵阵香气。

林学义闻着这股香气竟然心情平和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吃得正香的客人。

男人开口道:“不要左顾右盼地,小心没了眼睛。”

林学义赶紧坐直身体摆正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

男人微微一笑便不再管他,不多时,男人为他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林学义想起刚刚的人肉摊,怎么也下不去嘴,男人觉察道他的顾虑便说道:“放心吧,这不是人肉做的。”

林学义这才颤颤巍巍地用勺子唠起一个放进嘴里,没想到这味道真是绝了,这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一种肉,肉质劲道,鲜美爽滑,好吃到让人想吞了舌头。

男人则是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无精打采地看着他吃。

等林学义回过神来,10只馄饨外加一碗浓浓的骨汤都被他吃了个干净。

见林学义放下碗,男人笑道:“既然你已经收下了我的定金,接下来的事情便麻烦你了。”

林学义不明所以道:“定金?”

男人指了指林学义眼前的空碗:“这碗馄饨还有你的命。”

林学义自是无话可说。

这么说着,男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表情也阴冷下来:“我这一生从不循规蹈矩,如今好不容易想遵循一次规则和你做个交换,你若不答应,便将这命还给我。”

林学义一抖,只得道:“您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见林学义上道,男人点点头道:“我要你在四十四年之后,去白头山下的小山屯去寻我一故人。”

林学义苦笑道:“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很难保证自己能不能活到四十四年之后。”

男人道:“你与她有缘,自是能平安与她相见,你若与她无缘,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救你。”

男人站起身拿起挂在棚沿上的一柄灯笼,递给林学义:“你拿着它,它会引你出这鬼市,见到她后,你把这柄灯转交给她。”

待林学义拿好灯笼之后,男人又嘱咐道:“哦,对了,她喜欢食肉,你去的时候多给她带些吃食。”

说罢,男人道:“你走吧。”

林学义有些蒙圈,这就让他走?他还不知道要找的人是男是女,姓氏名谁。

然而男人一挥手,他就出现在了刚刚的集市入口处,远处的一摊血水无言地表明了他那个校友的结局。

林学义紧了紧提着灯笼的手,低下头猫着腰向集市口走去,然而这次无人敢来找他的麻烦。

他出集市的瞬间,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白光散去之后他已经出现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刚刚的一切好似梦境,要不是手里的灯笼真实存在,之前的事他肯定不敢相信。

他摸了摸灯笼的表面,笼罩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既如丝绸般光滑细腻,又如皮肤般具有纹理,月光一照泛着冷光。

此后四十四年间,他果真如那男人所说,遇到再难的事儿都能转危为安,遇到再惊险的事儿都能化险为夷。

直到十几天前,他心中突有一感,他知道他要去与那人相见了。

于是他收拾好东西,带着儿子来到了小山屯。

听完林学义的自述,林守义的儿子林朝学则是一脸淡定的喝茶,这个故事他已经听他老父讲了无数遍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反倒是付守仁一脸淡定,让林学义有些无奈:“怕是你又把这事儿当了个笑话听了。”

其实付守仁心里也是一片惊涛骇浪,他叹气道:“看来这世上的奇人异事真的很多呀,怪不得老祖宗说要敬鬼神而远之。”

林学义奇道:“你不是一向不信鬼神的么,怎么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付守仁想起昨晚的事儿,道:“唉,一言难尽,不得不信呀。”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接着传来一个小奶音:“老丈,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开门。”

付守仁听着声音很熟悉,开门一看果然是青团儿。

她还是背着那个比她人还高的背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屋,正好撞见了林家父子。

两方对视之后相互一愣。

林守义激动道:“付老弟,我找到了,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青团儿目光扫过林守义,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他儿子林朝学身上,她无奈地扶额道:“大衍五十,其用四九,唯一有变,天道,我才来几天你就送给我了一个变数?”

本不想粘连因果,却早已身陷因果,若她不救付守仁,今日便不会想着来找他

,今日不来找他便不会遇见林家父子。

唉,冥冥之中已有定数。

付守仁看着眼前的小童,心想若老友来找的人是她,一切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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